近兩年來原油價格波動頻繁，引起了人們對商品投資的關注，原油現貨投資等非法期貨交易也甚囂塵上，許多投資者被高杠桿、T+0的交易模式引誘，結果遭受了慘重虧損。
今年以來，在強力監管和媒體監督之下，絕大多數現貨平臺都下架了原油產品，部分交易較活躍的平臺停擺。而《第一財經日報》記者調查發現， 非法原油現貨并沒有真正離開，而是改頭換面，以新平臺、新品種像病毒一樣繼續擴散，并且操作手法更加隱秘。
去年停盤的深圳石油化工交易所已經悄然在華中、華東和東北分別成立三家新的交易所，并且試運行了瀝青品種。在許多現貨平臺，瀝青已經取代原油，而交易模式幾乎是復制、粘貼。專家認為，這種瀝青現貨與真實貿易完全脫離，對實體經濟沒有任何指導意義，即使有省級政府批文，也不適合普通民眾參與。
深油所停盤 三地另起爐灶
今年來全國各地涌現出形形色色的交易平臺，打著“為國爭取原油定價權、為民豐富投資渠道”的旗號，推出了各種原油現貨品種。名為現貨，實際上是被國務院相關文件嚴令禁止的高杠桿、對賭式的非法類期貨交易。
今年以來，在監管和輿論監督壓力下，原油現貨全面下架，一批交易量較大的平臺，如深圳石油化工交易所(下稱“深油所”)、北京石油交易所、浙江新華大宗商品交易中心(下稱“新華大宗”)等甚至全面暫停了交易。在短短的一年半時間里，原油現貨經歷了從迅速火爆到驟然冷卻的過程。
不過，記者在調查中發現，許多平臺又推出瀝青、燃油等與原油類似的品種，一些交易所被叫停后很快在其他地區又設立新的平臺，另起爐灶推出新投資品種，搖身一變繼續招攬會員、吸引個人投資者。
用一位交易平臺內部人士的話來說，只有玩新品種才能賺錢，如果等其他平臺先玩了一年半載，出現了風險，國家開始監管了，再入場就很難賺錢。
2015年11月，華中石油化工交易中心(下稱“華中石油”)在武漢正式揭牌； 2016年1月，東北能源交易中心在沈陽掛牌成立； 2015年9月，華東能源交易中心股東大會籌備會在南京召開。值得關注的是，三家新平臺共同的股東和發起人正是去年底被叫停的深油所。
深油所于2014年開始上線“前海油”系列產品，實行標準化合約、保證金、T+0、當日無負債結算等類似期貨的交易制度，交易中采取會員反向喊單、與客戶對賭的所謂“分散式柜臺交易”。根據其官網公布的信息，當年成交額就突破5000億元。截至去年8月初，在深油所開戶的個人投資者數量達到71300多人、會員數量超過1000家。
實際上，對于這種交易模式，近年國務院《清理整頓各類交易場所的實施意見》等文件、證監會《關于做好商品現貨市場非法期貨交易活動認定工作的通知》等都已經認定為非法期貨交易。
今年3月，證監會在《清理整頓各類交易場所問答》中指出“分散式柜臺交易”使得經紀商會員和投資者之間存在嚴重的利益沖突，出于經濟利益的誘惑，侵害投資者權益的情況時有發生。這類交易場所一般限制投資者提取實物，鼓勵投資者頻繁交易，造成價格劇烈波動，給投資者造成虧損風險的同時還使其承擔高額的手續費負擔。
由于投資者數量眾多、損失慘重，深油所遭遇多起投訴和訴訟糾紛。2015年10月30日，深油所發布公告稱，將提高“前海油”等品種的交易保證金，停止建倉，到11月30日下線所有交易品種。深油所預備上線的燃油品種也被擱置。
改頭換面 方式更加隱秘
接到制動卡的深油所并不安分，還在醞釀將原有交易模式復制到更多新設立的交易平臺，并且采取更加隱秘的方式規避監管。
記者從華中石油招商辦了解到，線上交易是有原深油所團隊負責開發。借申請會員的名義，記者聯到該團隊負責人黎平(化名)，他透露，“前海油被關掉了，已經成為過去了。我們是深油所從深圳來武漢，全部核心團隊在武漢主打運作華中，招商、技術、后臺、風控，都是我們。我們產品已經上線。”
今年5月6日，華中石油瀝青品種正式上線試運營，時間為兩個月，瀝青品種系列包括10噸、50噸和100噸，杠桿為20倍，低于“前海油”的50倍，但仍高于上海期貨交易所瀝青期貨的10倍杠桿。華中石油瀝青的手續費為單邊萬分之十三，也遠遠超過正規期貨的手續費率。
黎平稱，華中石油瀝青的交易模式與前海油大致一樣，但有細微區別。“前海油是同一家會員公司既接手續費又吃頭寸，容易被查出來。我們這里分開，兩個公司一個接單、一個做手續費，從后臺來看，就是純做手續費的。經歷了前海油，我們這次一定把所有風控做好。”所謂吃頭寸就是和客戶進行對賭交易，對賭交易是監管者上一輪清理核查的要點。
黎平在電話中強調，會員不能代客操盤、不能建議客戶重倉、不能給客戶喊反單。他說，“不要給客戶留下話柄，客戶會截圖做證據，要話中帶話引導客戶，講些非農就業這些數據、新聞給他，他總之會虧給你的。”
華中石油對會員申請不設置門檻，自然人和企業都可以成為會員，但需要繳納50萬元的保證金，以及每年包括管理費、服務費、軟件使用費在內的40萬元年費，目前首期已經招募了50家會員單位。
按照黎平的說法，“做好華中石油，也是考慮到下半年讓深油所復盤”。記者試圖聯系深石油，目前還沒有得到正面回復。
雖然監管頻密，但是違規操作的現貨平臺仍然表現出旺盛的“生命力”。從2011年證監會牽頭成立部際聯席會議制度開始，清理地方違法現貨平臺的風暴幾乎每年都要刮一次。但往往在一批不規范的平臺關停后，卻有更多平臺以“野火燒不盡，春風吹又生”之勢迅速涌現出來。
記者統計發現，目前在全國500余家注冊名包含“大宗商品交易中心”的平臺中，有200多家成立不足一年。
實體經濟之名 虛擬欺詐之實
百度輸入瀝青二字，排名靠前的鏈接都是瀝青現貨交易推廣。
去年原油現貨全面下架后，瀝青很快取代原油成為新的標的，包括江蘇大圓銀泰商品合約交易市場、青島華銀商品交易中心、寧夏銀匯貴金屬交易中心、福建東南大宗商品交易中心和杭州叁點零易貨交易所(下稱“易貨交易所”)等比較活躍的平臺都紛紛上線了瀝青現貨。
這些交易平臺通常聲稱瀝青現貨交易是為了服務實體經濟、打造區域性金融中心、豐富投資渠道。然而事實并非如此，這類瀝青現貨既不能像現貨一樣使用和流通，也不能像期貨一樣交割、發揮套期保值的作用。
記者發現，在易貨交易所掛牌的瀝青價格目前在3500元/噸左右，價格走勢與國際原油期貨價格指數接近，但同時期上海期貨交易所的瀝青期貨合約價格卻在2000元/噸波動，與原油價格走勢不太一致。
易貨交易所下屬會員的業務員小申(化名)告訴記者，“瀝青其實就是原油的行情，有的地方叫原油，我們叫瀝青。其實價格多少無所謂，只要有波動可以做單，一般每天至少30元的波動，3500元的投資一筆就能賺1000元。”
華東一家新三板掛牌期貨公司瀝青分析師對《第一財經日報》表示，瀝青價格與原油有一定相關性，但反映的是前一期的原油價格。“3500多的價格跟現實盤面差太遠，失去了對市場指導的意義，因為是無法交割的，完全脫離了瀝青的市場供需，就是一個電子指標，可以叫瀝青，也可以叫別的。”他認為，這些瀝青現貨的高杠桿、高手續費和對賭式交易模式并不適合普通民眾投資，連貿易商都不會參加這類平臺。
在國內已經有管理規范的瀝青期貨市場背景下，各地交易平臺還紛紛推出這種瀝青虛擬電子交易，背后的原因值得思考。近年一直參與現貨投資者維權的譚小寶告訴記者，這反映了背后巨大的需求。“這種高杠桿的交易模式確實很吸引人。如果沒有需求，交易平臺再搬到哪也生存不下去。”
值得注意的是，這些交易平臺大多得到地方政府的支持，獲得省級政府的批文，甚至通過了部際聯席會議驗收。一位曾參與現貨投資的金融行業人士對記者表示，一些地方政府近年上馬了大量基礎設施建設，財政壓力較大。而對賭式的現貨交易平臺成交額增長迅速，對地方稅收貢獻可觀，同時現貨平臺也是深圳綜合開發研究院“中國金融中心指數”(CDI-CFCI)考量的指標之一，對地方評比區域金融中心有支撐作用。
